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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钟 第1(3 / 4)

是家老虎灶。

这个点已经没有主顾,只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子坐在里屋灶前守着几口热气蒸腾的大锅。

阿宝朝门内叫声“阿姐”,她立即起身迎了出来,见是阿宝,便笑道:“哦,是阿宝啊,有段时间没看见你了。”

说着话,她目光又落到蕴薇身上,蕴薇知道自己现下模样狼狈,多少觉出尴尬,便把头微低。

阿宝道:“阿姐,一壶热茶,两碗阳春面。”

蕴薇跟着他在灶前摆着的八仙桌前坐下,一壶热茶便送了上来,连带还有两块干手巾,那老板娘一边往粗瓷碗里斟着茶,口中笑道:“淋了雨,先擦一擦吧,面马上好。”

蕴薇道了谢,拿手巾擦了头发,手扶着碗将要喝,却见碗沿有一块小小的缺口,她避开,也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猛呷。

半碗热茶下了肚,周身舒泰了不少,她这才抬头看阿宝,岂料他也正望着她,灰绿色的眼珠子在灯光下,通透的玻璃珠子一样,一时晃了神,想起小的时候曾听爸爸说过,他们这类人的漂亮,来历其实并不光彩。

十月革命的时候曾涌过来许多逃难的白俄人,成群混迹在上海混乱的下之角,女人们寻不到工作,只有卖身来果腹,一不当心大了肚子,生下来的孩子只好偷偷抛弃在街巷,任他自生自灭。

正胡想着,阿宝却先开了口:“你是哪家的?”

蕴薇说了三个字:“我姓杜……”,就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她道:“你要拿我回去勒索?”阿宝闻言,只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送上来了。照例是粗瓷碗,面是小阔面,清水酱油汤上漂着几点油星,几星葱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那股食物的香气弥散开来,却让人好似又重回到人间。蕴薇饿急了,顾不得烫,拿筷子撩起面条,稍微吹了吹就往嘴里直送,一边听见阿宝说:“明日一早送你回去。”她应了一声,却怎么也想不到,再过几个钟头,“回家”已成奢望。

蕴薇头一次发现,这都市里原来藏着无数像这样百转千回的小路,以为就要走到了,谁知道还再拐到另一条更深更窄的夹弄,天黑看不清楚路,阿宝走得又太快,她只有小跑跟着。

终于他在一处棚户房前停下,门也没有上锁,一推就开,门头太窄太低,进门去要拱起背脊,阿宝把煤油灯一点亮,她才发觉地上桌上竟都积着一层薄灰。

屋内狭窄,还拿一块薄木板分割成了里外两间,外头除却一张旧桌子,一盏煤油灯,就只有四面板壁。

阿宝不跟她多话,自己拿了一卷草席铺在外头地上,就把她赶进里屋。

蕴薇走进去,里屋内除却一张硬木板床,也别无他物,她看见床头的墙壁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没有灯也没有窗,看不清楚,只知道是幅什么画,她太困太累,也顾不得探究,合衣一倒头,就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半梦半醒里隐隐听见“轰隆”的一声巨响时,蕴薇还以为这一声是梦的背景音。

身体实在是疲倦极了,便又昏睡了过去,间隔不过须臾,伴着又一声巨响,她小腹猛然一阵抽痛,人已从床上坐了起来,彻底惊醒了。

腰背都被硬床板磨得生疼,天光还是晦暗着,伸手不见五指。

这会儿,四周围又静了下来,仿佛先前的那两声巨响只是幻听,蕴薇摸索着下床寻她的鞋子,这时候,外头的一声巨响仿佛就在她身边炸裂了开来,墙壁甚至都跟着轻微震了一下,房门开了,只看阿宝举了盏煤油灯立在门口,半是嘲讽半是幸灾乐祸般地说:“你回不去了。”

蕴薇还搞不懂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心里一团乱,却听外头传来一阵轰鸣声,越来越近,两个人都僵硬着不动,突然,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整间屋子仿佛都在微微震动。那轰鸣声终于又一点点远了过去。

她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越想快些穿鞋,手脚越是发着抖,不听使唤,阿宝却不管她,自顾自走出屋外去,蕴薇终于穿好鞋子跟了上去,也是这时候,借了天光,她方才看清楚,原来床头挂着的是一幅耶稣画像。

踉踉跄跄地出了屋门,呛鼻的硝烟气味扑面而来,天完全是青黑色,狭窄的弄堂里已经淤塞了许多人,个个灰头土脸,爬虫似的贴着墙根朝前蠕动着,孩子的哭声,老人的叹气声,男女吵相骂的声音混杂成一团。

蕴薇挤在人堆里费力地张望,看见了那瘦长的身影在前头,心下稍定。好半天功夫,终于挤出弄堂,她看准了,立即向前去,一把揪住阿宝的衣角,阿宝被她扯得一个趔趄,有些诧异地回头,蕴薇牢牢地抓着他:“你要带我一起逃。”

话刚落,又一阵熟悉的轰鸣声响起来,青灰的天上隐约约能看到两三个黑点盘旋着。阿宝反手拉住她的胳膊,朝路边一堵被炸剩了半爿的土墙底下蹲住。

蕴薇的脚踢到什么,定睛一看,却是被炸断了的半截胳膊,被血浸透了的棉衣袖子还套在上头。她一惊,下意识抬头看阿宝,他也看见了,却只一瞥而过,顺脚踢开,仿佛这只是半截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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