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覃与自手里的信件上抬起头来,看向书桌对面恭敬跪着的霜玦,“我记得不曾短了绿卿院的嚼用。”“房中地龙没断过,可……”霜玦想到来报前见着的慕遥,顿了顿,“不知怎的就病得严重。”“陈大夫请去了?”“是,早上过去开了药,好不容易灌了半碗进去,结果全吐了。”见覃与皱眉,霜玦声音更轻,“午间又烧起来,一直念着您名字……”这倒是有意思了。当初逼他就范用的就是这招,没成想到他头上还成了真。覃与眼底掠过一丝嘲意,视线重新放回书上:“陈大夫怎么说?”“说是风邪入体,得静心休养。”静心?若他真能静得下心,那她这段时日辛苦陪同做戏岂不全白费了?“你来,是想问那香的事?”她声音如常,却叫霜玦打了个寒颤,头垂得更低:“是,还请主人指示。”覃与睨他一眼,笑了:“照旧。”霜玦愣了愣,恭声回道:“奴遵命。”覃与将人挥退,听着门扉合上的轻响眼底浮起一丝不耐烦。还以为大胆到敢把收养自己的赵东差点折磨死的霜玦能顶点用,没成想才窥到她真实性格的冰山一角就心生退意。真是无趣。进度停滞不前,身边能用的人也接连暴露短板,一再的不顺让她不由得对此刻身处的异世产生一种难言的憋屈与挫败。她不想去关心男主死活,也懒得去思索穆追的决定,此时此刻她迫切有种想要放空一切、尽情驰骋的冲动。古代没有跑车,却有良驹。见到覃与身手熟练地跨上高头骏马时,碧玺眼中一片沉痛。覃与懒得去顾及她此刻心理,安抚了前来劝阻的郁伯两句,便带着随护在身后的一对姐弟从侧门打马而出了。穆追接到消息赶到城门口时,只来得及自城墙上见着三道骑在马上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他按在冰冷墙砖上的手指缓慢收紧,心底浮起一股莫名的慌乱。被王珣点破自己对覃与的感情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想要赶回她身边诉诸一切的冲动,而是暂且将那股喜悦压抑在心里,逼着自己去沉淀去静思去分析。效忠王室近十年,他性情里的波澜早被磨成镜面一片,哪怕遇到再大的冲击,他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冷静下来,沉着应对。可远在王城,他的心却控制不住地往她这里飞。似乎刻意囚禁了身体,意志仍旧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违背本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过分频繁地想到她,比起在风陵城中更甚。于是他知道了,这股悸动无法靠着距离和时间来打压磨损,他对她的这份感情,是与过往一切情绪波动都不同的,新鲜、绵长、热烈。日夜兼程地来见她,甚至不再想用伪装讨好的那一面,就这么,原原本本的。他也不是没有料想过真相暴露的时候,可没想到的是,暴露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者说,打从一开始,他的伪装做戏就是一场最愚蠢不过的自我欺骗。他以为他骗了她,没成想被骗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他无从解释被她拆穿身份的那一刻胸口涌动的情绪中到底有什么,只知道,很复杂。是前面数年腥风血雨走过都从未体验过的,复杂。
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多疑让他第一时间反馈到明面上的情绪,是被她反欺骗后的怀疑。他甚至下意识地琢磨起他脑内一切有关于她的情报,思考着到底哪里有可以顺藤摸瓜的蛛丝马迹,能够让他将她定罪抓捕。可她并非敌国奸细,而此刻,他们相互拉扯欺骗的,名为感情。新鲜的、绵长的、热烈的……爱情。他不是维护王室统治的冰冷工具,她也不是被他紧盯着不对之处的奸细。他只是动了心却手足无措走错了道的愚蠢少年,而她,只是他动心的姑娘。他和她之间,无关任何利益争斗,唯有纯粹的感情博弈。于是他打消那些没必要的顾虑,在她的讽刺里坦陈了他的情绪,然后依着积压多时的念想,与她肌肤相亲了一回。他走时揣着满心鼓囊囊的甜,回到住处时又变回了被打磨平整的死沉。他无法控制地去复盘与她初见后的每一次再见,顶着穆追面孔时也好,披着沐辽皮囊时也罢,他将有关于她的一切细节放大再放大,试图以此来证明她对他的无害。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放心与她亲近,不必忧心会有一丝背弃身后效忠的王室的可能。可她当真无害吗?并没有。非但不无害,甚至通过抽丝剥茧后,他轻易地判断出了她种种有意为之的行为背后,那毫不遮掩的目的。她看上了他身份的便利和身手的强大,想要将他这把好用的刀,化为己用。而工具是,感情。在得到这个结果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冷硬如铁的那颗心破碎的裂声。而比起他与日俱增的热切爱意皆由她一手cao纵更可悲的是,她似乎并不担心他发现她的真实目的,也并不畏惧他发现后可能做出的恶性反扑。或者更确切地来讲,她不在乎。不在乎他。比起看重他能力和成长空间、因而有目的地培养他、打磨他的王室更加残酷无情,又更加理所当然般。他不知其危险,似扑火的飞蛾般,贸贸然擅自靠近了于他而言火焰一般灿烂的她,而她也被他的有用吸引了注意力,游刃有余地逗弄了他这只单方面陷入爱情的飞蛾。她是如此的漫不经心,若他仍旧沉湎于她有意为之的虚假温情,继续围绕在她身边,任由火光烧掉他躯干,为她起舞助兴,她仍旧会用充满兴味的目光看住他;可若是他被火光烫伤,豁然清醒过来,失魂落魄地离开她这处险地,她也不会去追赶抓捕,只会看他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