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厚时为什么要录音呢?一路,钟栗脑子里只装得下这句疑问。她半夜打电话给之前留过号码的beta刑警金尚,的领导,只得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她的表情看得钟栗直想笑,最后还是老实道歉:“上次对不住,不仅打扰你,可能还吓到你了。”女人翻了个白眼:“亲爱的客人,您这次大驾光临,是又有什么事呀?”“就一句话。”钟栗眨眨眼,“确认一下林九山有没有上班。”“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干嘛亲自跑一趟。”冯宣玉嘟囔一句,点开系统,“他在,不过在干活。”“谢了。”钟栗说,“上次真的对不起。”“麻烦等等。”冯宣玉犹豫片刻,叫住她,“你这么在意,应该不只是为送错东西这一理由吧?”“不全是。”钟栗想了想,“加个微信,过两天请你吃饭。”看得出,冯宣玉相当纠结,但还是给了她私人联系方式,然后重新回到工作状态。今天是工作日,殡仪馆的人不多,钟栗在大厅里待不住,索性往殡仪馆的绿化区走。后面有个小花园,郁郁葱葱的,花坛里开着生机勃勃的各色小花。钟栗坐在花坛边给徐明隗发信息,有点赌气地,把每五分钟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汇报给他。“……”他先回复了一串省略号,然后接着一句:“在出租车上,还有二十分钟。”“我看见两只蜜蜂,”钟栗打字,“嗡嗡嗡的,是不是好危险?”
“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走过去,感觉也会跑过来害我。”一个语音条跳出来,她点开,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小栗子,我不该凶你,错了错了行不行?”钟栗努力想着编什么垃圾话回复,就感觉肩膀被谁按了一下。她抬头,和林九山对上双眼。他是在笑的,惨白的面庞上浮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角上扬,拉开得很大,近乎不正常的宽,嘴唇血红血红,瞳孔小如针尖,和猫一样,是竖着的。钟栗坐在原地无法动弹。“是你,是你,你来啦。”他的声音里有邪恶的笑意,谁都听得出来。“林九山,你不是在工作吗?”钟栗问。“你在找我,我知道你来找我。”他笑嘻嘻,美滋滋地说。“你把爹爹吓跑了,是坏孩子。”“坏孩子,就要受惩罚。”钟栗听见自己抽着鼻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马上就明白了原因:林九山一个人在说话,但每一句话的声音全不一样,甚至有的句子里,字也不一样。男人的声音,男童的声音,老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是你。”一股由愤怒引发的肾上腺素顶替了恐惧的位置,钟栗不知从哪冒出一股力气,推开将头靠过来的林九山,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是你杀了苏冉!只有你一个!你是什么?多重人格的精神病?”林九山歪着头看她,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它又开始说话:“多重人格?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他如是重复九次,说话的过程中,毫无特点的瘦脸从上到下泛起涟漪,像凭空出现两只手,从头到顶端撕开脑壳,但溢出来的并非黄白相间的脑浆,而是半透明的黑色果冻一样的长脖子。蛇一样的九条脖子挤在一起,可真挤,有两条缠在一起,打成结,其它的沾满黏稠腥腻的深红色液体,混杂着丝丝缕缕的乳白条状物。九条脖子连着九个脑袋,每个脑袋都比林九山最初的脸窄几分,皮肤更是白得和死人一样。九双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竖瞳,眼角上斜,鼻子是两个漆黑的小孔,下面没有同人相似的嘴,有的只有个血糊糊的小洞,耷拉出一条同样长而血红的舌头。这是个什么东西啊……钟栗想要尖叫,但声音无法从喉咙里迸出来。她后退,撞向花坛,双腿失去力量,手指张开,手机和肩上的挎包一起落在地上。那东西咧嘴笑着,钟栗不知该看哪一个头。她撑不住了。栗子。就是这东西害死我的。苏冉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栗子,就是这东西趴在我身上,强奸我,把我的血吸干了。我不行,苏冉,我受不了。栗子,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帮帮我!钟栗颤抖着,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但坚持着没晕倒,也没腿软到倒下。你要我干什么?我马上就要被杀了。她问脑海里的声音。苏冉的声音非常冷静:我要你跑。跑起来!栗子!她的脸和对面的九张脸一样惨白惨白的,退一步,再退一步,互相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脖子还没分开,所以那大概意味着它们还不能马上追上来吧?钟栗向后转,蹬掉坡跟鞋,开始狂奔。她跑得好快,身体异样轻盈,一股又一股热流从肚子下方迸发,传进四肢百骸,往双脚里灌入汽油。她跑得那么快,后面正在奸笑的九张嘴发出惊讶的吠叫,发出错乱的辱骂。找有水的地方。直觉这么告诉她。钟栗一下翻过护栏(她居然翻得过一米五的护栏?),钻进一堆高及头顶的茅草。殡仪馆和森林公园离得很近,里面有溪流,还有一条流经市区的小河。但是太远了。太远了。九个脑袋追上来,笑着,叫着,骂着。“……!”侧方有一道声音斜刺过来,钟栗把自己大脑跑得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也不敢止步,直到重重撞上侧面跑来的东西。“……钟栗!”她被撞得差点吐出来,扎进一堆黑灰色的鬃毛里,手胡乱抓了两下,就被什么提起来,双脚离地,以更快的速度往远方奔去。后背很疼,被两只豺狼似的爪子扣进肉里,风和翅膀扑扇的气流刮得她勉强才能睁开眼睛。她认得出徐明隗的脸,和人的时候差不多,只是瞳孔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