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日后,京中才渐渐掀起一阵流言——
听说,司礼监掌印是带着一个女童走的。
还听说,那女童管掌印叫阿爹。
“……”真是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很少有人会往时序的亲闺女上面想,私底下絮叨半天,也只当这是他认下的干女儿。
有与时序关系不好的朝臣,想从他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儿身上下手,若能从中查出什么纰漏,给他找点麻烦也是好的。
却不想一群人跟无头苍蝇似的查了一圈,完全没谈听出那“干女儿”的来历,他们既不知小姑娘的长相,也不知小姑娘的名姓,后面再一问,连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都不知是从哪流出来的。
京中种种,时序全部清楚,便是那所谓小道消息,其实也是他吩咐散布出去的。
无他,他只是不想把时归藏着掖着罢了。
只他如今一心跟女儿回乡,知道事态发展在他的掌控内,也就没多在意。
或许是因为要回家祭拜娘亲的缘故,时归一路都兴致不高。
这次回去,她坐上了宽敞舒适的马车,车厢内永远备着暖炉和茶点,车夫控制着车马行进的速度,偶有来不及进城的时候,也有人早早在郊外支好帐篷。
可以说,除了一直待在马车上疲惫些,并无其他不适。
饶是如此,时归也生不起什么高兴的情绪来,就连被时序抱在怀里驾马的时候,也只浅浅笑了一下,等回到马车又是蔫哒哒的了。
好几次夜里,她都是在时序身边哭着醒来的。
她又梦到娘亲了。
时序实在找不到能让她开心起来的法子,只好命令车夫加快脚程,日夜兼程,硬是将原有两月的路程缩短到不足一月。
也亏得此次随行的都是身负功夫之人,这才能承受住高强度的赶路。
时归年纪小又身子弱,才有些承受不住,暗一就送来了不伤身体的安神药,只需半碗下肚,连续两三日都困顿得不行。
这样她只顾着睡觉了,自然也能最大程度地抵消身体上的不适。
原本时序还不愿她这样受罪,奈何时归自己愿意,她都不用多说什么,只用低一低头,嘟囔一句:“我想早点见娘亲……”
时序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了。
就这样二十几天过去,马车终于驶入临榆郡。
进了临榆郡,离时序的老家就不远了。
考虑到要给时归一些适应时间,时序便吩咐车夫将行进的速度降下来,还有给时归的安神药也停下,只以正常速度行走。
时序的老家在南方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子里,那里盛产橡木,叫橡木村,多年来,村里的村民虽没能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最基本的衣食无忧。
当年时家一夜灭绝,临近的几家邻居受影响最大,或是怕被殃及池鱼,或是单纯觉得晦气,前前后后相继搬离了橡木村,以时家为中心,周围一圈都空了下来。
时家惨死的人们无人装殓,又逢天暖,短短几日就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后来还是村长看不过眼,又是号召大家伙念及时家这些年的好,又是以村长的身份暗暗施压,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年轻益壮的小伙,帮着把时家人下葬。
当时的时序自身难保,饶是被仇人耀武扬威到脸上,除了硬生生吞下一口淤血,其余毫无办法,连给家人遥遥祭拜都做不到。
直到他手掌权势,手刃仇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乡祭祀家人。
那时的他已性情大变,除进村时与村民远远见了一面,后续再无交集,只得知当年时家诸人下葬全靠村民帮忙,他遣下属给帮忙的人家各送去百两银子。
而村长一家除得了银两报酬外,家里最小的儿子又莫名被县令看重,要去衙门做了个巡逻的小吏。
与此同时,时序也找到时家下葬的地方。
当年帮忙下葬的人心有恐惧,并未仔细清点逝去的尸骨。
但时序却是亲手挖开坟茔,在棺木前跪了整整三日,又亲手撬开棺盖,将已化作白骨的家人一一抱去新运来的棺木中。
既是亲自清点、重新下葬,时序很快发现,尸骨的数目少了一具。
可白骨上没有特殊标记,饶是他也分不出到底少了谁。
他私心里希望那少的人是逃了出去,又听说岳家在村里一夜消失,第一反应就是去追查杨家的下落。
然几次追查,一无所获。
直到这一次,时序在临行前又见了杨元兴一回,得知现在的杨家全部定居在望蜀村,与橡木村同在一郡,却是一东南一西北,相隔数百里。
也是当年的他缺少几分气运,两次从望蜀村经过,偏没能发现杨家人的存在。
但凡他能早一年,甚至只是半年发现杨家的下落,他也不会只等来丧母的女儿,和妻子的死讯。
马车缓缓停在望蜀村村口,时序第一次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而时归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