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死了,在当地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变成危言耸听寒冬气温的头条。重点不是陆逊的死,而是气温。这个男人恐怕一辈子都没搞清过生命的重点。
就在上一周,陆寒舟的母亲终于不堪忍受长期家暴跟人私奔,警察把这当作醉酒的理由结束检查,告知家属。陆逊死得不体面,但看不出有什么疑点。
江千和陆寒舟去收尸,送到殡仪馆等待火葬。没人喜欢又赌博又暴力的老男人,街坊邻居唏嘘两句,更多的关心给了两年前替他们增光张脸的省状元。可那也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路灯亮了,江千裹着羽绒服站在殡仪馆外吸烟。不是好烟,她一年前就想戒了,总是戒不掉,现在只有压力上来时会抽一根。或者事后。陆寒舟从来不介意,他没对她的任何坏习惯表示介意过。
她蹲下身把烟头在雪里捻灭,丢进垃圾桶。陆寒舟出来,同殡仪馆员工道谢,声音低沉沙哑,听起来像哭过很久。
他的确哭了很久,不过不是因为陆逊。她想。为了获得这种听起来有些凄凉的声音、没睡好的面相,还有青惨惨的黑眼圈,陆寒舟昨晚变着花样缠她,一直要到天明。
江千想了很久。她几乎能想象到陆逊死前的整个场景。儿子一周回来给一次酒钱,只要家里没了存货,无论多晚男人都会出门搞酒。家附近的路灯总是坏的,排水沟盖子不牢靠,路面不知被谁洒过水,再从背后轻轻一推,摔倒就成为再自然不过的结果。
清雪落在光影朦胧的雪地,落在毛绒帽子上,落在被穿得发黄的白底羽绒服上。江千注视着陆寒舟。
她回想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他本该去学校上课,却跑到她家,胸口到腰胁布满红紫淤青,裤子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好在没被彻底撕开。
陆逊喝醉了,把我当成妈妈。
那天两人都没做该做的事。陆寒舟没去上学,江千没去汽修店。她提着不锈钢板手踹开门,黑眼睛如炙烧的木炭。男人最后被打得头破血流,江千也被打破了相。
“抱抱。”陆寒舟睡眼惺忪地挤过来。江千张开手臂,手合在他的腰后。
“亲亲,千千亲亲。”
快被冻木的嘴巴勉强动了动,她心不在焉地吻了吻青年冰凉的面颊,蜻蜓点水般亲向唇瓣。
他的眼睛迎上她的,黑洞洞,阴森森,空荡荡,她觉得他头骨里面好像有团不断淌血的独立器官,能闻到血的味道。
整个冬天江千都在思考这件事。如果这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他那么一票的复仇,那她无所谓。
可如果他已经尝到血的滋味,觉得太好了,以至于停不了手呢?
平静持续了一阵子,直到春暖花开之际,清明节陆寒舟放假回家,向她打听宋胜东的事。
宋胜东。江千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她想不起宋胜东是何方神圣。她看着陆寒舟,看不清他眼睛背后的眼睛。青年红润的嘴唇透出一抹淡淡的笑,他什么时候练出这副虚伪的假面,她不知道。
“谁?”
“咱们高中的,和你一届,留过两次级。”
“噢,是那个混混。”
他们高中有一小撮这种人,不学无术,无事生非,江千以前也在其列。宋胜东离得更远一点,他真的加入某个帮派,收保护费,不屑参与高中生的小打小闹。
“不行。”
“什么?”
“你要做的事,我说不行。”
陆寒舟神色无辜地歪头看她,看了一会儿,阖上眼睛,再睁开时,瞳仁黑得会让看到的人发噩梦。
“他是坏人,把两任女朋友打进急诊,我只是制裁坏人。”
江千懒得回答。
“会做得很干净。”他轻轻勾她的小指,讨好地晃啊晃。“我能做得很干净。”
“不行。”
“千千……”
“我说不行,听不懂?”
“为什么?”他眼睛瞪得很大。
“你会被抓到。”江千压着火跟他沟通。“陆逊没人理,可宋胜东爹妈还活着。就算这次也没被发现,下一次,再下一次,不可能次次顺利。”
陆寒舟咬着嘴角,尽管声音还很平稳,但手因为克制怒火在微微颤抖:“……会次次顺利的。”
“不会的。”江千冷酷地否定。“你会被发现,逃一阵子,又能逃多久?最近连楼下的肉铺都给鸡笼装摄像头了。警察会抓住你,判你死刑。”
“你烦死了!”陆寒舟腾地跳下床,捡起裤子往腿上套。“我就再干一次,总不会被抓到了吧!”
“宋胜东要是死了,或者莫名其妙受伤,我就报警。”
陆寒舟猛然回头,神情野蛮而冷血,像在夜里大声嗥叫精神错乱的野狼:“你敢。”
江千听着自己通红的心脏在体内搏动:“我敢。”
陆寒舟抓起t恤,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
第二天,江千出门上班,一开门,脚下腾地扑起一群苍